茫茫敕勒川，一支商人打扮的队伍正朝着地平线缓缓前行，每当路过一些逐草而居的家庭部落时，他们还会停下脚步与那些牧人进行交易。
这样的商队在草原上很常见，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有的是自西向东，有的则是反过来。
从东方赶回西域的商队尤其受牧民们的欢迎。
因为他们要的只是中原出产的食盐，绢麻和餐具，绝不是商人们千里迢迢从西域带过来的珠宝，这些东西在草原上根本无用，还要时时刻刻担心是否会被别人给抢劫。
今天路过的这支队伍便极大的受牧民们的欢迎，只因这支队伍是从邺城过来的。
这意味着商队里有他们所需的一切。
牧民们有的拿着牛羊皮毛，有的拿着亲手缝制的地毯，亦或者奶制品，向商人们换取所需。
而对这些时常辗转数千乃至上万里的商人们来说，食物才是他们的首选。
至于地毯一类的织物，他们根本就瞧不上。
遥远的萨珊帝国出产的织物可比这些突厥牧民缝制的要精美许多，无论是在长安或者晋阳，都能卖上大价钱。
尤其是今天路过的这支商队，更是言明只要食物，其他一概不换。
有眼尖的牧民发现商队的驮包里装的居然都是些字画佛像一类的物件。
若是再结合商队里那几名脑袋上没有头发的僧人，很难不让人以为这些商人是受雇于那些僧人。
其中一名僧人年纪不大，瞧着至多十六七岁，他神情阴兀，只要身边有凑上来看稀奇的牧民小孩，他便对其怒目而视，引得旁边年纪大些的僧人直摇头：
“向佛之人怎能一味动嗔呢？这会让佛祖蒙羞。”
“寡人只是剃了头发罢了，又并非真正的出家人！”
说话的年轻僧人正是被高俨赶下皇位的高纬，只是此刻的他身上哪里还有一丝痴傻的姿态？反倒是显得戾气极重。
“太后将你托付于我昙献，并嘱托我将你安然送至临泾，那么这一路上你就须得按我吩咐行事，否则我不保证能否完成太后的托付。”
青年僧人虽然语气平淡，但却隐隐透着一股威胁之意，让高纬听着十分不快，遂冷笑答道：
“你一直自称昙献？寡人怎么记得上回寡人见昙献时，不长你这样？”
僧人昙献微微一笑：
“我佛有言，一切有为法，应做如是观，你所记住的，不过只是一具皮相罢了，昙献既可以是一朵花，也可以是一颗树，可以是天上的浮云，可以是这敕勒川上的牛羊，自然，昙献也可以是贫僧…”
高纬被他的话绕得云里雾里，十分不耐的打断道：
“你只需要告诉寡人，究竟好要多久才能到临泾？像这般走走停停，万一有人追上来怎么办？？”
僧人昙献依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多些耐心，等大地变黄时，临泾就到了。”
高纬实在受不了他打禅机，指着马被上驮着的货物嘲讽道：
“你也无须和寡人绕弯子，你若真是得道高僧，怎身边还带些黄白俗物？又怎会把日日参拜不休的佛像金身挂在马屁股上？难道就不怕马屁股拉屎拉到你家佛祖头上？？”
昙献轻笑道：
“贫僧冒着杀头的罪名送你远去，身边自然要带些法器物件。”
高纬听后，伸手扯过一尊佛像看了看，发现那底座上赫然印着武平元年的戳印，脸上顿时露出几分不屑，将那佛像随手扔到地上：
“这些还是寡人刚登基时，赏赐给大皇经寺的法器，没想到全被你偷走了，可笑啊！”
昙献毫不动怒，轻笑着答道：
“你这话好没道理，这怎能是偷呢？贫僧若不带走，难道留在大皇经寺平白便宜你那三弟？”
一听到高俨的名字，高纬一下子就沉默了起来，眼中的恐惧也一闪而逝，剩下的，几乎全是钻心的恨意。
昙献见他神情恍惚，微笑走上前捡起高纬刚才扔在地上的佛像，并放回了驮包之中：
“可不要小看这些佛像，说不定他们还能助你高纬复仇呢。”
高纬神色一凝：“你此话又是何意？？”
昙献刚要说话，眼角余光突然瞥见远处有一队快马正在飞速往这边靠近，脸色瞬间大变，扯着高纬的手便急声道：
“速速上马，追兵来了！”
昙献一边说，一边吆喝那些正在歇息的商人上路，而这些商人竟没有丝毫抱怨，非常听话的放下了手中的吃食，迅速开始赶路。
“娘的，一连追了几天几夜，总算发现踪迹了！”
昙献猜的不错，那一队做突厥牧民打扮的骑士，正是祖挺派来追索昙献的人马。
其中带头的，正是本该已经死在高贞手里的郢州刺史祖寿，他现在浑身上下哪里还有半点当初儒雅的影子？
胡子拉碴的简直跟个悍匪没什么两样。
“追上去，只要头上没毛，一刀宰了便是！”
祖寿狠狠的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吩咐身边骑士加快速度，他带来的人除了祖家秘密培养的死士以外，剩下的都是些刀口舔血的绿林草莽。
杀和尚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心理负担！
没有携带货物的追兵自然要比满载的商队跑得快，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紧贴住了意图逃窜的商队屁股。
昙献见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于是他灵机一动，对那些因为中止货物交易而感到不满的牧民们大叫道：
“他们是强盗！若你们肯帮助我们击退打他们，我们愿意以货物作为酬谢！！”
本就物资匮乏的突厥牧民们一听，立刻亮出了胯下弯刀，他们本就是半兵半牧，为了自己部落杀人并不算什么，何况杀的还是一群强盗？
“该死！！”
祖寿暗骂一声狡猾！
毕竟这是突厥人的地盘，他们为了能潜入草原深处而不被突厥那些部落可汗察觉，只能乔装打扮，并且减少追兵的人数。
可这样一来，就根本无法快速击退那些牧民。
无奈之下，祖寿只好指挥手下拖住那些冲过来的牧民，而他则带着几名亲信继续往前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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