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梁边境，襄州地界，一辆马车正在林间飞速穿梭，就像是身后有什么追兵，令那马夫时不时往后探头张望，年轻的面庞偶尔闪过一丝焦虑。
他正是齐国南阳王高绰，之所以扮作马夫也是情非得已，因为若再不找准机会从长安溜出来，保管会被宇文护这老贼软禁。
甚至就像当初高俨对待宇文会那样，把他绑到两军阵前作为人质。
而车厢内坐着的，则是梁国归德王高贞，以及同样十分焦虑的富平公主宇文瑶。
此刻两人相对无言，车厢内只能听见高绰用鞭子急促抽打马臀的声音。
过了好一阵儿，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高绰疲惫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到渡口了。”
高绰说的渡口是位于汉水边上的一座小码头，从这里乘船，可直达江陵。
那码头边上恰好停了一艘艨艟，旁边还有身穿江陵军服的汉子在等候，显然是高贞提前安排好的接应人手。
走下马车的高贞看了一眼高绰，忧虑道：
“王兄真不愿与弟同去江陵么？”
高绰晒然一笑，表情显得极为轻快：“我去江陵作甚？你我就在此地作别吧。”
高贞叹了口气，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点头道：
“那王兄多保重啊，你我兄弟后会有期。”
高绰冲他露出笑容：
“去吧，休做小儿女姿态，将来我齐国大业功成，自有再会之日！”
高贞跟着一笑，拱手作别：
“弟也盼着那一天呢…”
说完，高贞犹豫了一下，又叮嘱高绰道：
“王兄保重身子…”
高绰盯着高贞离去的背影，不知怎的，眼眶竟有些湿润，他狠狠抽了一下鼻子，冲已经离开的高贞笑骂道：
“我高绰又不是七老八十的糟老头，还不到你说这些话的时候，至多十年，咱们兄弟几个自有再会之日！”
“知道啦！”
高贞的声音远远传来，只是他的脸上也分明挂着泪水，不过离得远，高绰自然是瞧不见的。
站在岸边目送高贞乘船离去，高绰垂头丧气的走回到马车边，正准备驾车离去，车厢内的宇文瑶突然冷笑道：
“十年？十年就想平定这天下？你们的那位大行台是否太过异想天开？”
听见这话，高绰心中没来由的对宇文瑶升起一丝厌恶，语气也随之变得不耐烦：
“本王从宇文护手中救下你，并非是怜惜你的性命，而是要问出宇文邕的确切下落，所以本王奉劝你一句最好谨言慎行，尤其是在我三弟跟前，千万不要露出你那副周国公主的嘴脸，否则本王不敢保证你会是什么下场！”
高绰说到这里，望着一脸愕然的宇文瑶忽然又笑了一下：
“差点忘了，你现在不是什么周国公主了，也不姓宇文了对不对？”
宇文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没想到高绰会这么抢白自己，若非身上有伤，她现在恨不得一刀子插在他的心窝上泄愤！
但作为博陵崔氏花大力气培养出来的贵女，宇文瑶很快就按下了心头的愤怒，反而是冲着高绰娇媚一笑：
“难道你高绰就不想知道这些秘密？比如我为何要救宇文邕？”
“这有甚可知晓的？有些事情，本王还是不知道的好。”
高绰跳上马车，拉了拉缰绳，又回头打量了宇文瑶一眼：
“可还能支撑得住？要不要暂留此地歇息？”
“想不到南阳王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呢。”
宇文瑶调笑了高绰一句，而后倔强的摇头道：
“还是尽快离开此地吧，追兵不知何时会撵上来…”
高绰点了点头，又站起身瞭望了一下方向，然后对宇文瑶道：
“咱们绕过随州直接去信阳，那里是我们齐国的地界，等到了那里本王再给你找郎中看看…”
“随你…”
就在二人调头往东去的时候，已经集结大军的宇文赟正志得意满的往洛阳方向进发，在他身旁不但有宇文护陪同，还有被其强行拉来的普六茹坚。
只是后者脸上的神情有些忧愁。
“咳，随国公，难得陪寡人出一趟京城，为何愁眉不展？”
宇文赟坐在马背上兴致勃勃，自他出生以来，还从未离开过长安地界，因此这会儿看什么都充满了好奇，外面的一切事物都令他觉得新鲜。
普六茹坚看着像出游更多过于像打仗的小皇帝，忍不住劝诫道：
“陛下，陛下亲临前线固然能提升将士们的士气，但臣觉得还是太过于冒险，毕竟齐人凶狠…”
普六茹坚心中最担心的就是宇文赟会出什么意外，本来他完全有机会趁着宇文护外出领兵，趁机在长安收揽一些权力，可没想到宇文赟偏偏也闹着御驾亲征。
普六茹坚害怕宇文赟出现什么差池，故而不得不随同前往。
因为宇文赟若是一不小心出了意外，那么他这个国丈可以说是名存实亡。
那时宇文护再立新帝，好不容易降临在自己眼前的金光大道立刻就会灰飞烟灭。
即便宇文赟要死，最少也要等到阿华生了儿子后，那时他普六茹坚作为皇帝的外祖，才能名正言顺的接掌权力啊！
“齐人凶狠？”
宇文护嗤笑一声，指着身后密密麻麻的周国士兵：
“难道我关中儿郎就是泥捏的不成？”
宇文护继续嘲讽着普六茹坚：
“大宗伯什么都好，就是书卷气息浓了些，老夫听说大宗伯从小也习武，喜欢与人逞凶斗狠，怎么人到中年却反而长歪了？”
听见这话普六茹坚心里那个气啊，可他又不能当面顶撞宇文护，只得闷闷答道：
“大冢宰教训的是，晚辈多虑了。”
“这就对了嘛！”
宇文护哈哈大笑。
“寡人听阿华…听皇后说，岳丈能文能武，不但下马可安民，上马可治军，这次正好见识一番啊…”
宇文赟说着又拍手对宇文护提议道：“叔父，要不就让寡人的岳丈领一军为前锋，先去会会齐人，也好让他们见识一下我关中儿郎的本事？”
宇文护眼前一亮，带着笑意赞同道：
“甚妙！大宗伯以为呢？”
换做常人，这种时候应该感激闺女在宇文赟面前称赞自己，偏偏普六茹坚却郁闷无比，这宇文护分明就想让我去送死啊！
“臣领命…”
……
ㅎ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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