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置典雅的书房内，高俨正在接见远道而来的客人。rn 为了迎合客人的喜好，高俨一早就让人专程按照南朝士人的标准将书房装扮一新，甚至就连墙上挂着的那些丹青，所描绘的内容也是烟雨江南。rn 不过从客人的反应来看，似乎对这一切并不感冒，尤其是低头饮茶时那微微一蹙的黛眉，让人心生怜爱。rn 不错，高俨今天要见的，正是陈国太子妃沈婺华。rn 只是她看起来并不喜欢这屋里的布置，这让高俨感到有些奇怪，才女不都应该钟情于文雅么？就像另一个时代的人钟情小资那样…rn 于是高俨决定亲自问个明白：rn “沈小姐从刚才进门到现在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莫非是不喜欢这间屋子？”rn 沈婺华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陛下似乎忘记我的身份了？”rn 高俨一怔，旋即明白自己应该称她为太子妃，而不是沈小姐。rn “一个称呼而已，有那么重要？”rn 沈婺华颔首一笑，反问高俨道：“一间屋舍罢了，值得一提？”rn 高俨无语了，这沈婺华跟他以往见到的那些女子好像不大一样，高俨认为这大概是存在才学上的差异，书读得多的女子其目光的确不会拘泥于眼前一格，这一点高俨早有体会。rn “沈小姐说的是。”rn 高俨同样还之以微笑：“这间屋子寡人早已命人专程布置，只是没想到沈小姐会独自前来。”rn 言下之意，寡人这间屋子本来不是给你准备的，你只是赶了个巧罢了，绝对没有曲意逢迎的意思。rn 沈婺华听后也不恼，只安安静静的答道：rn “难得有机会过江，小女子早就想见识一下北地风物，所以没有与叔祖他们同行。”rn 高俨恍然大悟，沈婺华敢情是来打前站的，可自己说那话的目地就是奔着沈家去的，好以吴兴沈氏这些年在江南的声望，为南朝士人起个表率作用。rn “沈重呢？他来不来？”rn 沈家众儒中，高俨最关心的就是沈重。rn 这可是南朝士林执牛耳般的人物，连宇文邕都对他礼敬有加，还花费大力气请他去长安讲学，并授予官职，史书上更是对沈重称赞有加，说他学业赅博，为当世儒宗，至于阴阳、图纬、道经、释典靡不毕综，又多所撰述，咸得其指要。rn 只不过在宇文邕失势后，对汉家文化不感兴趣的宇文护又把老头子撵回了江南。rn 可怜年纪一大把了，还受这等窝囊气，高俨听说沈重离开长安时曾起誓终生不再入江北，如果老头儿当真不来，那招揽沈家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rn “老祖已经归隐天目山，大抵是不会来了。”rn 沈婺华似笑非笑的看着高俨，论资排辈，沈重算是她高祖父那一辈，就是叔祖沈不害在他老人家面前也不敢造次，他说不来，那就没人能劝说得了。rn 高俨顿时有些失望，手中的狼毫在桌上随手划拉着：“不来啊，倒是可惜了…”rn 沈婺华见状则微笑不语，只用一双玲珑妙目暗暗打量着高俨。rn “既然如此，时候也不早了，那沈小姐便请先歇息吧。”rn 高俨起身准备告辞，如果沈重不来，那很多事情就没办法继续进行，势必要再与赵彦深好好谋划一番。rn 而沈婺华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发现连月亮都没升起来呢，下意识的问道：“这就要走？”rn 高俨停下脚步，诧异的望着她：“沈小姐莫非还有事？”rn 沈婺华脸皮微微发烫，心中忽然觉得高俨并不是真的仰慕她的才学，而是单纯在利用她的身份，想到此处，沈婺华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冷淡起来，语气也透着一股凉意：rn “无事，陛下自去便是，恕小女子失陪了。”rn 沈婺华说着便迈步往外走去，结果在路过高俨身边时，手腕忽然被其给抓住！rn “你作甚么？！”rn 沈婺华惊怒交加，她没想到看似斯文的高俨突然会对自己动手动脚，下意识就想挣脱出去。rn 但她的力气远不如高俨，挣扎也只是徒劳而已，好在高俨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微笑着对她说到：rn “沈小姐无需自哀自怨，寡人从不说假话，说仰慕沈小姐那便是真的仰慕沈小姐，只是寡人现在有要事在身，无暇作陪…”rn 高俨说到这儿指了指屋子内的那张书桌：“沈小姐若是不信，可去书桌前一观，那里有寡人为沈小姐写的诗文，勉强算是在博取美人一笑…”rn 说完，高俨便松开手，离开了书房。rn 待高俨离去后，沈婺华这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她这辈子还是头一遭被男子当面示爱，心里顿时变得七上八下。rn 一想起高俨刚才说的话，沈婺华忽然对书桌上的东西生出了浓厚的好奇心，她绕到书桌后拿起了上面的宣纸，朱唇轻启，跟着念了起来：rn “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rn “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rn “倚遍阑干，只是无情绪…”rn “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rn 一首念罢，沈婺华似乎体会到了这首诗词的意境，鼻尖微微泛酸。rn 尤其这句惜青春去，几点催花雨，就放佛是她经历的一句缩影。rn 自从成为太子妃后，她还从没有与陈叔宝同床共枕过，因为相比性子清淡的自己，陈叔宝更喜欢那些围着他撒娇卖弄风情的莺莺燕燕，且每晚必招来侍寝，以致她在寝殿都能听见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靡靡之声。rn 正在走神的沈婺华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嘀嗒，那是泪水落在宣纸上的声音。rn 她害怕宣纸被打湿，连忙想用衣袖擦拭干净，结果却发现这纸上的墨水都还未来得及干，想来应该是高俨刚刚当着她的面写下的，怎料被她这么一擦，整首诗词顿时面目全非。rn 就像是失去了心上人一般，沈婺华将那首诗紧紧抱在胸前失声痛哭起来。rn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沈婺华终于止住了哭泣，她看着手中那张已经不成样子的宣纸，忽而又觉得很不甘心，干脆提笔照着记忆重新把诗词写了一遍。rn 只是她越写，越是能体会出这首诗词所透出的情感。rn 这明明是一位寂寞的深闺女子才能发出的幽叹，为何高俨能写出这样的诗来？难道他真的仰慕我？所以才专门打听过？rn 沈婺华为自己的不知羞耻感到十分脸红。rn 但不知怎的，她就跟着了魔似的，把高俨刚才用过的那只笔抵在裙间。rn 一边回想着他刚才坐在这里与自己说话的样子，鼻息也微微加重。rn 过了不知多久，连续嘀嗒的声音才隐约从冰凉的地板上传来…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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